轰,两道耀眼的光流骤然劈开夜幕,黑色轿车的引擎已近乎癫狂的怒吼,后面的军用吉普紧咬不舍,陡然一个油门加速,两车几乎贴行。
突然,军用吉普鬼魅一晃,车尾甩出一个利落的摆幅向内线挤去。
吱——车身彼此剐蹭,溅起一串刺目的火星,黑车流畅地划出一道弧线,马上向左边避让。
红灯亮起,可两辆车反倒踩死油门,一眨眼就穿越了马路,风声盖过了耳边隆隆雷鸣。
“他疯了!”山海骑着三人座摩托车跟在两车后方。
“加速。跟上他!”清澄对山海低喝一声。
“哐”地一声巨响,军用吉普狠狠凿在黑车的侧腰上,黑车像被抽了一鞭的陀螺失控甩出,轮胎在柏油路上刮出两道狰狞的焦痕。
就在黑车横移调整的瞬间,后车窗被摇下。
“低头,减速!” 清澄心头一紧,厉喝几乎和第一声枪响同时炸开。
砰!砰!砰!
几道火舌毫无征兆地从摇下的车窗里喷出,“铛铛”几声闷响后,吉普的挡风玻璃裂成了蜘蛛网。
哗啦!吉普的玻璃被人从里面击碎,空洞的前车窗猛地探出一支更粗壮的枪管,是陆副官!
哒哒哒哒哒……
不同于步.枪的脆响,那是冲.锋.枪特有的水连珠声,密集的弹雨在空中爆开连串的火星子。
正当清澄松了一口气时,嗖——一颗道灼热的气流,几乎贴着清澄的头盔呼啸而过,Duang~她只觉得脑袋一震。
妈耶,幸好带头盔了,清澄心有余悸的拍拍胸口。
“当心!你要是受伤,我就倒霉了。”山海的担忧被风声和枪声切割得断断续续。
“你管你开。这方向是去码头啊。”清澄话音刚落。
哐!又是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看来高峻霄铁了心要逼停张仁酒。在这刺目的弹雨中,两辆车疯狂撕咬在一起。
枪声骤减,黑车里的子弹好像消耗的差不多了,车子陡然一个大拐弯,冲进来幽深的小弄堂,军用吉普根本来不及转,一个急刹车,却由于惯性滑出了好几米。
“高峻霄,前面两个左转去堵他。”清澄也不管他听没听到,指挥山海紧随其后。
一时间弄堂里杂物乱飞,狗吠不止,清澄发现这条小路刚好是通往码头区的捷径,前方出口泛着白光。
他们加速冲出弄堂,腥咸的海风扑面而来,眼前豁然开朗,依稀能看到浑浊的海面和远方闪烁的渔灯。码头到了!
黑车终于发现是身后还有一条小尾巴,他的手下架起换好弹匣的枪,嚣张的朝清澄他们比了个划脖颈的动作。
砰!
子弹打偏了,黑车被撞的原地转圈,车里的人也飞了出去,军用吉普的车头狠狠顶在了黑车侧后方。
高峻霄往后倒了一点,紧接着一踩油门,哐啷!两辆车在巨大的惯性下,失控地滑向码头边缘。
巨大的冲击力下,张仁酒慌忙跳出车子,滚向了龙门吊基座,他额角带血,跌跌撞撞的往外跑。
同时,高峻霄推开车门,枪口稳稳抬起,哒哒哒,戏耍一般的在张仁酒的脚边开枪。
太残暴了!目光与高峻霄交汇,清澄马上换了个笑脸对他比了个OK,表明自己安全落地。
山海也跳下摩托,用枪封住了张仁酒的后路:“跑啊,你再跑啊。”
高峻霄、陆献、山海对张仁酒形成三角包围,张仁酒颤声讨饶道:“各位英雄不必如此,你们要钱的话,我有很多,箱子里都是精品文物,抵得上上海十套花园洋房,能不能买我一条命?”
“你自己说你得命值多少钱,够不够东三省死的百姓加起来啊。”高峻霄冷声道。
张仁酒眼珠一转:“我还有鬼子最新一代的毒气配方,就是那个撒库拉。够不够?”
“配方,我怎么知道你手上的是真配方?”高峻霄不以为意。
“我参与了他们的试验,给他们提供实验体。”张仁酒眼里忽的闪过一丝狠辣。
不对劲,清澄余光一瞥,十几个穿深色劲装的男人,从漆黑的角落涌出,几条人影已经敏捷地攀上了高处的集装箱,占据了绝对的射击角度!
“有埋伏!”她脊背发凉,身后出现了数条持枪身影,快速包抄过来,转眼间,他们四人被重重包围,彻底堵死了退路。
刚刚装窝囊的张仁酒换上了一贯的奸诈嘴脸:“小夏先生,欢迎来到我的码头。”
“既然欢迎,怎么还夹枪带棒的,这就是仁堂的待客之道。”清澄躲在高峻霄身后,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些增援的并没有立刻开枪,张仁酒冷笑一声:“呵呵,那跟我去虹口司令部坐坐如何,那边有好茶。”
“你胆子不小,刚刚想挣脱狗链叛逃,现在又想爬回去当狗了,不怕人家把你当狗肉煲炖了吗。”清澄反唇相讥。
张仁酒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再嘴硬也是瓮中之鳖,趁现在束手就擒,我就只抓你一个,其他人,我暂时不想得罪。”
“那估计要问问高先生同不同意了。”清澄将手搭在高峻霄肩上。
“切,跟他费这么多口舌,浪费时间。”高峻霄端起枪意思很明确,“干”就完了。
“哈哈哈,就你们这几个人够用吗?”张仁酒狞笑着,一挥手。
咻——噗嗤!
张仁酒身旁的喽啰直挺挺的倒下来,头上插着一支滴血的白羽箭。
“谁啊?谁特么还在用弓箭啊?”张仁酒大喝一声,笑容凝固在脸上。
破风声撕裂空气,咻咻,又是两个喽啰中箭倒下。绝望的杀机弥漫开,张仁酒慌乱的随人.流四处逃窜。
“冲出去!”高峻霄顺势开枪扫射,枪口喷吐火舌,这突如其来的骚乱就是他一直等待的战机。
连续的枪声如同惊雷炸响,原本严密的包围圈在火力重压下,破出一个缺口来,可这里毕竟是张仁酒的地盘,源源不断的抢手增员过来。
咔哒,就当高峻霄他们打光子弹的时候,一声暴躁的怒吼从集装箱上方传来:“刑堂执令!抓捕叛逆张仁酒,尔之罪责,罄竹难书!”
这声音如同寒冰,让所有听到的人心头一凛,连厮杀的动作都为之一滞,高峻霄当机立断,护着清澄躲在高高的货箱后。
那声音继续宣读,字字如刀,清晰无比:
“其一,勾结倭寇,暗通款曲,引狼入室,罪同叛国。”
“其二,残害袍泽,为虎作伥,手上沾满同胞之血,其罪当诛。”
“其三,私贩文物,致使国宝外流,罪无可赦。”
“刑堂判你——三刀六洞,枭首示众!即刻行刑,以儆效尤!” 随着这声宣判落地,真正的刑堂力量不再隐藏。
咚!一声闷响,一个喽啰从集装上落下,鲜血从他身下漾开,身上的伤口正好是三刀六洞。
“刑堂!真的是刑堂!”
“他们来真的了!”
“快跑啊!”
码头的终点,是更深的绝境,刑堂精锐如同鬼魅般从阴影中现身,他们穿着统一的深色劲装,脸上戴着关公面具,只露出冰冷的眼睛。
砰!砰!砰!
喽啰眼中的惊疑和恐惧都变成最后的遗照,硝烟与血腥混在了一起,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张仁酒一边拉着手下给自己挡枪,一边钢铁桥的方向跑。
“快拦住他,对面就是日租界。”清澄最先反应过来。
高峻霄距离张仁酒仅有几步之遥,他一脚将喽啰踢翻在地,谁知张仁酒猛地一个懒驴打滚,狼狈不堪地躲开了高峻霄抓来的手。
清澄见状拔腿就追,高峻霄紧随其后,她的目标只有一个——绝不能让张仁酒逃进日租界!
一旦让他踏入那片法外之地,再想抓他,就难如登天 。
钢铁桥架在浑浊江面上,像一头睡着的怪兽,趴在暝色中,距离张仁酒只有二十多米,清澄甚至能看到他衣服上的花纹。
嗖——
又是一记破空锐啸,张仁酒哀嚎一声摔倒在地,他的左小腿上插着一支白羽箭。
一个蒙面人从从桥侧的钢架中掠出,看样子他早就猜到张仁酒会往这跑,所以埋伏在此。
这人……清澄望着他身上的灰色中山装,有些无语,话说CC是不给张充发工资了,还是怎么着,他就不能换一套衣服吗。
桥的另一端,似乎传来了隐约的哨音和呼喝声——动静太大惊动了对面的巡捕。
装满宝物的箱子被遗弃,张仁酒拖着伤腿,用手扒着路向桥对面爬,然而高峻霄也追了上来,抬手就是哒哒哒,断送了张仁酒的逃跑希望。
高峻霄居高临下地看着张仁酒,眼里满是寒霜:“不好意思,这桥上的管辖权还是公租界。”
张仁酒趴在地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别杀我!各位英雄,我有鬼子的亲笔配方,还有试验样品,你们随便去化验,肯定是真的。”
张充的弓弦依旧紧绷,箭簇稳稳指向张仁酒的心脏,张仁酒的希望破灭了,但是他很快又掏出一封信:“军爷,我有g党的绝密情报,你只要去抓人,肯定能升官发财。”
高峻霄神色一凝,张充的箭矢也松了,张仁酒气喘吁吁的喊道:“淞沪司令部里有一个团长,代号叫‘鸿鹄’,他手上保存着g党没来及带走的一号文件。”
鸿鹄!清澄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代号她从来没听说过,不过按照她了解的代号规则,这人不会是姜云那条线上的特工吧。
许是看到众人震惊的表情,张仁酒觉得有戏:“消息是梅机关截获的绝密电报,一号文件听名字应该挺重要的。鬼子已经派出了最顶尖的忍者去暗杀他,抢夺文件,你们就不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说出来,可以让你去日租界。”张充开口道。
“张充,你想干什么,为了找g党,竟然想放过一个血债累累的狗汉奸。你不会也想当汉奸吧。”高峻霄听出对方的声音,枪口也转向了张充。
“攘外必先安内。”张充咬牙切齿的说道,似乎在给自己洗脑。
“哈哈哈,你们要不打一架,谁赢了我把情报给谁,哈哈哈哈。”
就在张仁酒那疯狂的笑声达到顶点时,一记“红花”从脑门上长出,笑声戛然而止,张仁酒软软的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高峻霄,你干什么?”张充一把拉下面罩。
“我没开枪。我要开枪,他半边脑袋就没了。”高峻霄举了举手中的微冲。
张充怨毒的目光又扫向清澄,清澄一摊手:“也不是我,我子弹在先施百货就打光了,现在有枪没弹。”
“股长,是我打的。”薛影从所有人的后方大步走来。
“薛影,你什么意思,他刚刚要说出名字。”张充满眼不可思议。
“股长,汉奸的话能相信吗?你睁开眼看看谁在你身边,是你的同胞。”薛影又指着地上的尸体嘶吼道,“再看看你的敌人是谁,是汉奸和侵略咱们领土的鬼子。”
“攘外必先安内。”张充又念经似的念了一遍。
“为了安内就能不断割让主权,割让领土吗,再说g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了吗,我没看到,我反而看到东北百姓的血已经将土地染红了。”薛影歇斯底里的指向东北的方向。
“薛影,你是不是想通共。我杀了你。”张充神色复杂,有痛苦,有纠结,有不舍。
薛影露出一个无所谓的表情:“听说东北的地下党已经组建了义勇军阻击日寇,如果你不杀了我,我明天就去东北参加义勇军,我宁愿站着死,也不要跪着活。”
夜风在这一刻停止了,淅沥沥的小雨再次倾泻而下。
张充的弓箭对准了薛影的心脏,他的手却在微微颤抖。
咻——
箭矢飞出,直直的扎在了张仁酒还在冒血的枪眼上,张充偏过脸,不去看自己曾经最中意的手下:“滚!滚得越远越好,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昏暗的光线下,薛影脸色异常苍白,他深吸一口气,对着张充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决绝的转身离开。
日租界巡捕的脚步声已经濒临铁桥,高峻霄当机立断,一手拿国宝箱,一手拉住清澄的手臂,朝公租界撤离。
桥下浑浊的江水依旧翻涌,它吞噬了死亡的秘密,也无声地见证着这场割袍断义。
终于追回了国宝,高峻霄和清澄都长舒一口气,先施百货有国际纵队的同志们维持,不用再回去了。
人一停下来,大脑就开始飞速运转,清澄偷瞄了眼开车的高峻霄,从狗汉奸曝光了鸿鹄开始,这厮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种难言的违和感萦绕在她心头,其实她刚刚就发现高峻霄悄悄扣在扳机上的手,已经按了一半,只不过薛影动作更快罢了。
“我想……”两人几乎同时开口,然后高峻霄又绅士的让清澄先讲。
“我要去寄个东西,刑堂借我的令牌得还回去。”清澄找了个借口,她的口袋里装着趁他们不注意,顺手牵羊的日军电报。
“你太不讲究了,这种东西应该亲自送回去,好好谢谢人家司徒堂主。”高峻霄批评道。
“我的红花令还没撤呢,怎么露脸啊。”清澄撅起嘴不满道。
“差点忘了这个,那你去吧。”高峻霄没再反驳,抬手揉了揉眉心。
“前面弄堂停一停。”清澄指了下前面。
昏暗的路灯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投下摇曳的光晕,清澄推开车门,直奔隐藏在邮局后的交通站。这份电报给姜云破解,他一定会做好部署的。
等清澄的背影消失在邮局,高峻霄闪入狭小的公用电话亭,拨通了一个电话:“喂,是我,上次给我老娘配的凉茶疗效很好,我想要效果的更好的,她今晚受到惊吓,咳了点血丝,可以加点新会陈皮润润嗓,但别用太久的,怕生虫 ,也别用你原来的炉子,那炉子有股焦味。”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显然在消化信息。好半晌才回复道:“我刚给自己卜了一卦,是大凶。”
“祸,福之所依,大凶亦是大吉。按我说的做就行。”高峻霄说完这句便挂了,布满水汽的玻璃外忽然出现一个人影。
他一把推开电话亭,发现是清澄,清澄一脸狐疑的瞪着他,他只能扯出一个笑容:“给我老娘保平安呢,早点回去睡吧,别把黑眼圈带到婚礼啊。”
“嗷。”清澄应付似的回了句。
湿冷的夜色中,两人各怀心思的坐上归程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