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伊始,关东地区气温掉到零下,但比温度更冰冷的显然是柯南的心情。此时他们走在神社的参道上,早晨冰凉又湿润的风拂于面庞,很清爽,却吹不散柯南心头因宗田出现在这里而变多的郁闷的乌云。
兰是讲过宗田也会来,昨天看完烟花就有讲。「我希望他能来」,兰说;彼时花火的余焰如往昔复现,是那样安静地栖息在女孩的双眸里。因为在对话里感觉到凌也不是很开心,类似的理由她没有进一步地解释,家庭问题始终涉及个人私隐,擅自用怜悯的目光去看待别人都好像冒犯;因此新年参拜祈求好运,也有希望凌也未来能遇到更多幸福的事情的意思。
不知不觉地,凌也就在兰的日常里出现的次数变多,有时想到他好像也变成一种习惯。不是特别意识得到,也不需要刻意强调,说得好像凌已经成为一个例外。难道只是觉得在小巷里救过他,不能放任不管,所以不得不负起负责吗?这个说法未免太糟糕,把人际关系里对他人正常产生的柔软情感归咎于这种沾沾自喜或自大的责任感,说是施舍或者怜悯都算同时贬低两人的努力和心意,实在很不尊重。
凌也会说是兰的心肠实在很软。男生那么将眼睛与脑袋一并垂下,曾经阴沉要人郁闷的相貌无师自通般学会示弱,朋友这条界限就像风筝线一般被他一点点攥到掌心。但不要攥得太紧也不要放得太高,要另一端留有余地又隐秘地系在兰的手里,不管去到哪里,我都还想要你知道我在这里。他开始觉得贪心,只好使喜欢不要看上去太明显。
但明显的程度也需要把控,到不被兰察觉的地步就好。不必用其他谎言充当狡辩,园子对他的调侃凌也从来都默认,因此一面假意地沉默好像无措,一面暗暗观察兰的反应,那双带笑而无奈的眼仁向来清晰如镜面,呈现当中的倒影没有不满,不是反感,并不讨厌,更与怜悯都无关,对他而言就已足够。
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哈哈,哈……这的确是危机感大爆发。进入神社以后的这一路,柯南都坚持又坚毅地挤在兰和凌也中间,像小小的路障,费劲地确保将两人隔开,时不时还警惕地盯住凌也;原本很淡然地在听兰和园子说话的男生低头看了看他,刘海后一双隐现的湖绿色的眼睛几乎没有眨动,两人四目相对,那种尖锐的目光很容易被以为是不满,柯南于是见到他张唇说: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什么,他很难不警觉,这家伙搞不好又要拿没有朋友当借口。不过凌也却看向兰替柯南解释道:“本来就不是很讨小孩喜欢。”片刻后又讲,“我不要紧。”
要求小孩摆出成熟的、不令陌生人难堪的态度显然很荒诞,他的敌意凌也没想追究,可问题是柯南根本不是年仅七岁又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凌也表现得越是善解人意,他大度的退让和那种轻飘飘的,仿佛不和小孩一般计较的态度,就越显得柯南是在胡闹。
甚至兰都在说,“不能这样哦,柯南。”
这就完全是哄小朋友的语气了。
是在蓄意报复我吗,那个阴险的家伙?柯南低声嘟囔,想不明白,清晰的念头只有再不调整对策,他的优势就要被看不见又摸不到的空洞全部吞吃掉;但是,可是,现在他谈起优势原来很可笑,在兰的眼里柯南又不是相处十几年而无可替代的青梅竹马,而是需要照顾的家人,是小一辈的弟弟。
对着宗田连故作姿态的哥哥都称呼不出来,柯南不得不蛰伏下去,他吃瘪的表情园子看到心里有觉得暗爽。哼哼,遇到对手了吧,小鬼?老实说,柯南是怎么假装不经意的凭各种手段赶走兰身边的桃花,究竟有多像工藤新一忠实的警犬,园子一向是看破不讲破。
话说回来,明明还没确定关系,就派出一个小鬼头阻三阻四,自己躲去外面查案像什么话。恋爱最终只应该是发生在两人之间的双向的故事,即使之前暗暗地撮合过兰和新一,最近这段时间大侦探的表现差强人意,也使恋爱大师大为不满。
选择和思路要打开,小心翼翼或珍重地对待某人的态度谁都能摆出。旁观者的视角自然能看清许多事情,园子没有替兰做主张,她审视凌也,起码学弟没有让兰伤心,很懂得给自己创造机会,现在还在不动声色地阻挡后方人群的推搡,单一方面来看,比借口有事推辞参拜的新一好上很多不是吗?
人总是不会长久地在原地停留,不能因为惯性将等待归类于理所应当,好歹是认识那么久的交情,这个道理园子希望工藤新一不会太迟明白;否则大侦探唯有和案件过一生一世这一条出路可走,而园子将为此向大侦探送出最真挚的祝福,她会的。
那薰炉??里三线香徐徐地燃烧,灰白洁净的烟雾散在参道,上空的余烬好似将雪都温温吞吞地烧化了;拜殿前已经排起长队,虔诚祈愿的信徒双手合十,有风时还要听到悬在麻绳上的铜铃颤动,叮咚、叮咚的,铃铛一直响,??铎舌每一次碰撞的频率又都不一样,香客的心境也就不同。柯南对园子的诅咒一无所知,只觉后颈阴风阵阵,忽然好想打喷嚏;参拜的时候他有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看见宗田没有立刻许愿,而是望着兰的侧脸看了几秒,仿佛笨拙地将她因睫毛停歇在面颊上晕开的阴影都临摹下来,才缓缓低下头。
他那样昭然若揭的心意像一根刺,逆生长的倒刺要扎进柯南的眼到思绪,害他心不在焉,连要许什么愿都乱糟糟地摸不到具体。难道向高高在上的石塑泥像许愿,次日他就能变回工藤新一吗?说到底,不相神佛的理性派如何能将自己都无法搞定的谜题交付给缥缈虚无的超自然力量,讲出口其实很无助。
在拜殿祈祷完求签就要到另一处。凌也站在最后一个签筒前似乎是犹豫,把未来一年的运势系到薄薄一纸上,读几句似是而非的签文只为求心安吗,疑虑他说不出口,这短暂的沉默就被兰接住了。
折叠起的御神签已经被女孩拿在手里,却没有着急打开。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寻向凌也,关切地问,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的,凌也说,“我的运气没有很好。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没有、”拜殿那里的风铃又响,很清脆的两声,叮咚,叮咚。震得心口发颤,朝兰那边倾注视线时,男生在停顿中改口了,“很少有说得上好的事情发生。以前被人说过靠近就会倒霉的那种话。”
好事不会因预言成真,如若希望伴随着更深的失望,他语气很平直地是讲道:所以在想有必要抽签吗,为一个估计是坏的结果?
“那都是什么人在胡说八道?”园子向凌也抛去一个匪夷所思的眼神,主张要来参拜的人这一时刻反而毫不迷信,她觉得火大,很不客气地就把说出那些话的人斥责一顿;还有求签本就秉承信则有不信就无的原则,讲到这里园子顺手展开自己的签文来看:中吉,她恍然是话锋一转又说:但我说今年要遇见更多帅哥是认真的,非常地,非常地。
可是,人不必要为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忧心啊,凌也。薄薄的一张纸签因叠过几折变得厚实,因被指腹轻轻地捏住渡有一层体温,倘若兰沿着折痕细细摊开,分明是连那些状若伤痕的褶皱也都能抚过。“凌也,”再次念起他名字又是那么松快的语气,安置在唇齿轻盈的触碰间,笑容如水涟漪一般轻轻地漾开了,“我的话,运气还是不错的。分给凌也也可以哦。”
那揉开的波澜又附在纸上:如红日现身般高悬的大吉,仿佛朝阳闪耀照下,变得明亮般地,有因上天恩惠而来的好事;一字字地读清签底,好似愿望能被实现,遗失物将再度出现、盼望的人也终会来到。一切都好吧,柯南踮起脚还未看见详情,这张大吉却已要递到凌也的面前了。
就这样给我没有关系吗?俨然知晓回答,凌也才开口反问。起初不想接受,宁愿兰的好运长久完整才是,离开签箱的掌心还攥着小小的冰凉的纸方块,要他的视线扫下去 ,五指收拢,新抽出的签纸掀开一角来看;他很快地就看了一眼。
兰刚刚说道:“没关系啦。”
凌也抬起眼睛,却也将自己的签纸转交到她的手中:“那这个,给你。”
不等机会追问,两张签文就这么干脆地完成了交换。兰好像没有迟疑,也不担心凌也抽到凶兆该怎么办。
园子狐疑地看着凌也问:“你的运气真的很差吗?”
你小子要是敢把凶签换给兰,那么差劲的小人行径,你保准完蛋了——眼势里传递了如此讯息。
凌也是很坦荡地任她瞪着看着,上午时刻气温依旧很低,冷冽的长风都把耳朵刺得微微泛红,他用指尖轻轻摩挲御神签表面焐烫有一段时间的纹理,我说很少有好事发生,不代表没有好事发生。
人就是会有无端端觉得运气好的时候;纸张打开就能看清签面写得是大吉,园子又要斜着眼睛望去,平白无故有甚么好交换,仿佛少女漫画铺排开的情节真是受不了。这下她好难不朝学弟露出无语又意味深长的表情,遭对方熟稔地无视掉了。
“这样不是很好吗?”运势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的物件,兰将纸签再度叠起,变回细小的一张就像能在眼尾勾连的弧度里珍重收好,要收到距离柔软的弱点最近的地方去。而那种胸腔轻轻震动的,带着温度的笑声,要比风铃揺颤还更清晰,“未来一年里遇到的好事,也许有一件正是因为今天的约定而发生。今年一起走运,一起变得幸福,这样就足够了吧?”
幸福是约定吗?
幸福是约定啊,凌也。
似乎总有人比他更在意自己,不要缘由地期盼他好,一直是真心实意,那如朝阳般淌倒的曦光始终比北风更盛大;如若过去的不幸或诸多烦恼终会消去,幸事将发生吧?就像是在云上追求愿望般的,请试着追求高高的愿望。
那样的话,犹如枯木在春天开花一样,一定会变得很繁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