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偿

    社稷台。

    到了真正开礼这日,又是比之见礼那多一番的热闹。宴席设在社稷台上的通天庭,殿中约可容下上万人,其中供奉着大殷历朝历代的皇帝塑像,皆是镀的金身,殿内黄金龙绕楠木而绕,绿翡为阶石,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本已十分豪奢,再加上新帝重新修缮,竟活生生在殿内开了一条人工活湖,里面栽有四季常开的莲花,洁白如月,又添绝色。

    时辰尚早,一行人拾阶而上,鼻息间花香围绕,时不时几只蝴蝶翩翩起舞,落人衣衫。

    兰允和商翩之一左一右并肩行走,前后的人都自觉堵塞耳目,远远的隔着距离,连最近的引路内侍也只讨巧的站在二人话音之外,不敢冒犯。

    商翩之抬手捉住落在肩上的蓝色青凤蝶,动作轻柔得近似抚摸,蝴蝶仿佛贪恋这温柔,绻缱挨着指头一动不动,然而下一瞬,他的手突然握紧,那抹蓝色顿时消失。

    他拍了拍手,随着最后一片残翼落下,才开口道:“云嗣屿今日当真会来?”

    兰允微微挑眉:“难道商兄以为我在诓你,既为盟友,自当言出必实,再来,从“那位”口中的说出来的话,您还信不过吗?”

    商翩之从鼻子里哼出一道嗤笑:“听说他快要娶妻了,我这不是怕人贪念温柔乡忘了大事,自古......”

    一直安静的引路内侍突然停下脚步,一行人停在了思喜桥,恰这时沿西向的石砌壁道出了一行侍卫宫婢,两拨人面面相觑,商翩之的话被打断,不耐的正要发火,抬头正好与对方步辇上的人撞上视线,眼神一怔,脚步就要走过去,口中喃喃:“阿姐......”

    “哎哎......”兰允眼急手快的把人拉回来,叹了口气,指了指步辇周围的四名皇家亲卫,提醒道“我知商兄姐弟情深,可是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随行的众人此时纷纷在低头作礼,齐喊“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这一下,就显得拉拉扯扯的二人格外显眼。

    商翩之远远对上那双熟悉无比却又宠溺的温婉眼眸,只觉四肢生僵,喉咙苦涩。

    “免礼。”一缕发丝从耳畔滑落,商念和轻轻地挽回耳后,眼尾弯弯往外舒展,扫了扫众人,着重在站立地二人身上扫了一下,最后目光在高的那道身影一凝,眼眸现出心疼,朝人宠溺的笑笑,到底还是没忍住越过二人往后看......那个人没有来,眸底的失望被很快敛了下去。

    商翩之捕捉到了那一瞬而过的情绪,面色顿时阴了下来,咬牙切齿的想:那个不男不女的懦夫,到底有什么可想的。

    宴席上座,自是皇帝盛翊泽的位置,侧边的是贵妃,稍稍低一点的就是各国皇帝和来使,原本一般只有三个,今年因天下第一楼楼主赏面,特例又加了一个,左右对整,其下次序和位置依官衔排之,药蜀国虽因反叛失缺,但每逢四国集会,位置始终会留一个,一上一下,总归是压一头。

    清锦来得早了,正坐在位置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酒,底下的人有心攀附,却是无胆,这位小爷是受朝堂,江湖都忌惮的大人物,若是够着上他的眼,必是扶摇直上,但若是马屁拍上马腿,小命恐怕都难保,何必去讨那份嫌。

    众人时不时眼神飘忽,不敢明目张胆的打招呼,窃窃私语却是不少,清锦的视线随意往四下一扫,底下的人立刻停音,当即芒刺在背,恨不得缩进地底。

    清锦本来是察觉到了一抹不善的锋芒才抬头,然而看着下面一群的鹌鹑,扫兴的正准备收回视线,此时眼睛正好掠过门口,一个身穿文臣服饰的长脸老头子走了过来。

    四目相对,对方眼尾低垂无神,细长的眉眼可见年轻时也是个温润君子,只是如今眼神太过凌厉,显得刻薄尖酸,像是没睡好,眼周青黑,脸上的疲惫之色十分明显。

    见到来人,宾座上有一紫衣小官撞了撞身旁的白衣小官,偏过头低声道:“听闻昨夜丞相被皇上召进宫,那位发了好大通脾气,殿内劈里啪啦响,好不热闹。”接着,左右看了看,又悄声说了什么,惹得伙伴细呼出声,难以置信的捂住了嘴。

    白衣小官再问:“可知道是为何事?”

    “这是自然”紫衣小官惯爱游窜花街柳巷,消息灵便。眉目一扬,左右观望一番后,悉悉索索的开始讲诉起来,白衣小官本来不大的眼睛慢慢瞪得老大。

    白衣小官嘴还未张,就被紫衣小官双手捂住口鼻,只能心中咆哮:“他这是杀头之罪啊!啊!啊!”

    姬义仁哪还有心思理会这些不知经过几轮改编的碎语,此时只想赶紧弄清真相,太阳穴的青筋跳动不休,昨夜是他这辈子最为惊心动魄的一夜,撇去皇帝亲卫突然上门搜寻,搜出一具死尸不谈,私藏刺客,忤逆天子才是最重,这可是灭了九族的大罪啊。

    ......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烛光颤颤。

    姬义仁在堂下已足足跪了一个时辰,指骨上受着拶,身后有八个两两对立而站的带刀侍卫,他养尊处优太久,哪经过这种阵仗,腿一麻,直接趴倒在地,嘴里不住的求饶,却是无一人敢上前扶他。

    高位上的人原本是闭目在榻上歇息的,听着下方声响,嫌恶的睁开眼,嘴里讽刺道:

    “都说虎父犬子,但在朕看来,姬丞相这腰骨可没姬大将军硬气,这般气骨,也敢忤逆犯上,可真是吃了豹子胆,经此一出,丞相也算让朕刮目相看,竟不知丞相身在曹营心在汉,真是罔顾太后与朕对你的信任”

    “说,国师,到底被你藏在了何处,还有是谁令你掳的人。”

    姬义仁顾不上体面,忍着手上的疼痛往前爬,嘴里大喊道:“诬陷!皇上,我不知道什么人,那虫子和死尸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我府上啊。”

    盛翊泽面色铁青,怒容不掩地转着指尖的翠玉扳指。

    姬义仁害怕极了,连忙又道:“这事实在太过蹊跷,贼人前脚才劫走皇上关押的人,后脚天下第一楼就宣称受臣之托,如此行事,明显是在诬陷臣!”

    盛翊泽:“姬相是认为朕没脑子吗?”

    “皇上......臣不敢”姬义仁真情实感地说,“我姬义仁出身卑贱,寒窗十年也是区区小官,无人问津,若非太后与皇上抬爱,臣又如何有如今的地位。我八岁时便失了父母,流连于各路亲戚家,打骂侮辱是家常便饭,好不易活出人样,自是分外珍惜,又怎会背叛恩人。”

    他说着说着,不禁悲从中来,泪流满面,依着手上正热乎流淌的鲜血,竟也不知是因痛还是为自己的那段剖白。

    盛翊泽被这番哭闹的话弄烦了,却也怀疑起来,事发突然,先是那引路蛊指引贼人藏在那间药馆,他立马就派刺客去截人,未果。又再派遣一批更为高强的刺客,就发现人又出现在了丞相府邸,可偏翻遍了府邸,也只发现了那埋在院中树下不辨面目的细作尸体以及那一死一活的蛊。只是此时,他更在意的是,这蛊虫是如何被发现的,莫非他们也有回生这样的人存在。

    姬义仁浑身紧绷,见气候差不多了,才稍有气力回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从侍卫来到府上把他带走直至现在,他也疑惑啊。

    皇上何时在地底下藏了一个毒牢?那个虫子又是什么?而且为何偏偏就出现在他的府邸?谁他娘的吃了豹子胆!能去护卫森严的宫里做手脚,还故意污蔑在他姬义仁头上.他与那天下第一楼够不上任何干系,犯不着在他头上撒脏水.

    这其间必是有误会。姬义仁堪堪忍住泛着刺疼的手,开口道:“皇上,明日便是开礼,恰好楼主也会亲临,届时臣定弄清真相,还臣一个清白,恳请皇上给臣一个机会!”

    盛翊泽看着跪在下方浑身哆嗦的老人,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张相似的英气眉眼,心想:这么窝囊的人怎会有那般风骨的儿子,若是当着他的面让生他的父亲难堪,不知会有何脸色,还真是期待呢。

    “罢了,就给丞相一次机会,仅此一次。”

    “一次......一次机会,一次。”姬义仁微不可闻的念着,猛地从昨夜的思绪翻涌出来,利索的走到清锦位前,意识道自己有些莽撞太过,又退了一步,有模有样的做了个江湖拜礼:“楼主光临大殷,是我国之幸,我乃大殷丞相姬义仁,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清锦低低笑了两声:“何必麻烦,姬丞相,你我也是老熟人了,这么生分作何缘故?”

    姬义仁的脸僵住,继而控制不住音量道:“休要胡言,你我二人从未见过,何来相熟。楼主莫要说笑。”

    似是察觉到四面骤然投注过来的目光,他急忙压住嗓子“楼主,坊间传闻不真您是知晓的,你我二人从未有过交易,我也直言,找楼主是有事相求。皇上昨日听闻传言,对我误会极大,希望楼主能为我作证,还我清白,姬某事后必有重谢。”

    清锦神色淡淡“什么传闻本楼主可不知,但万不可能是我天下第一楼传出去的,我楼自有规矩,不容置喙,怕不是丞相自己做事不净成了弃子。交易是你重金求我办的,现在是想耍赖皮不成。”

    “你!!!”姬义仁气疯了,手扬起带起一阵掌风,想抡死这胡说八道的小崽子。

    一绿色物体突然出现,“砰”地一声,姬义仁猛然摔倒在地:“哎呦。”

    众人一看,原来是一颗青枣。

    姬洛白走过去捡起那颗青枣,随意擦了擦就咬了一口,道:“够了没有,姬丞相这是在摆什么官威,也不看看场合,今日我大殷接待四方来客的好日子,您这是带的什么好头?。”

    仿佛被巨石击中,姬义仁眼前一阵忽明忽暗,厚重的大门被重重推开,门外两列兵甲,最显眼的是打首的那人手里拿着枷项。头上烈日炎炎,众人都止不住的淌着热汗,却无一人去擦拭,滴在地上,响起一声不大的滴答。

    来人直接走到姬义仁身后,把枷项往他脖子上一套:“奉皇令,将叛贼姬义仁拿下,即刻押解入牢。”

    盛翊泽:“姬义仁沟通外贼,偷窃密件,先押入大牢,容后审问。”

    姬义仁呼吸急促,眼神涣散,嘴里嗫喏:“我不是......皇上,我没有啊。楼主,你告诉皇上,臣没有啊”他挣扎起来,想去抓清锦的裤脚,却被蜂拥而至的侍卫摁在了铺满玉石的地上,双臂被套上绳索,往门口带去。

    呼喊声越来越远,姬洛白面容却很平淡,沉默的低下头,仿佛跟睡着一样,谁也不知他脚底用力的扣着地,克制着不让自己上前一步。

    盛翊泽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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